【古风paro】江山九夜
【楔子】
叶修大摇大摆地踏进了二尺高的桐木门槛的时候，晚宴的蜡油已经添到了第三次。
他仅着一身贴身软铠，半旧不新的血红段子上银色如星子般斑斑驳驳地闪耀，蒙着一层油污，这光亮也是不透彻的，如同冬夜里灰败的天空，偏又穿在这人身上，无端让人想到血池里的森森白骨。人懒到连剑都不佩，象征性地在上臂上缠了顶不中用的二尺软刃，从着装到武器，在这群雄聚首的晚宴上无不寒酸到让人牙疼，甚至连气质仪度也是惨不忍睹，毫无一点名门大家之风，嘴角懒懒抽动欠笑得活像一个二百五。
可从二百五踏进门槛的一瞬间起，偌大的殿宇内便再无一点声音，连雪也像为了这个人一时半会忘了下一样。
韩府的群龙宴，历来在入冬的第一场雪，每一个收到请帖的都是名震九州的巨擘，手中翻覆动辄便能倾倒半个山河。没有人不曾削减了脑袋，在这并不密集的名帖中占一方席位，每一位收到帖子的人无不早早就准备下家仆车马，只待第一场雪花落下就奔赴那韩府那高深而威严的桐木门。像叶修这样到的如此之迟的宾客按旧历应直接从宴饮中除名，犯的多了直接被揍一顿撂出去都不过分。但就算一板一眼的韩文清也从来没有这个念头，无论这个人来的多晚，笑的多欠。
在为他准备的东座正主落座之前，甚至没有人提出动筷的事情。
那些个落在他身上的眼神，哪里是对迟到者的责备，分明是恭候他的驾临的谦卑！
这便是当今九州战神，中原魁首，不败战法！
叶修大大咧咧地在众人地视奸中从容地坐在了宴席地南面，连衣袍都不撂，径自打开面前的合碗，是仍然温热的扣肉和醋鱼，捧在手里，连头也没抬，似乎真的被面前这碗珍馐吸走了魂一样，喃喃道，“今日门下一个小弟子突然突破了瓶颈，正在兴头上，就高兴多陪他练了一会，来晚了一些，说不责怪你们肯定私底下都骂过我了，就这样吧，今日有想和我单挑的，我就这把小刃奉陪，随手捡的便宜东西，软的很，伤不透人，大不了一挑二，就这样别难为哥了行吗。”
“宴饮不得私斗，这是规矩。”韩文清的声音低低沉沉地从西边正中响起，平稳的声调而威仪自足。
南向的位子上骤然响起了一个还年轻的声音，“耍个剑又何妨，韩大当家管的也道宽泛，府上的舞姬听闻容貌身段皆为世间一绝，美则美矣，这个天气让姑娘们穿纱着裙，你们也忒狠心。在下不才，粗通剑术，琢磨着大冷天里看娘们哆哆嗦嗦地助兴，还不如在下舞一段气氛热的快。诸君若不介意，在下就献丑了。“
话刚说完，就有一个俊挺青年从座位上跳起，身形很轻，正跳在八丈长宽的宴池中央，就引起一阵喝彩。那人面孔是新鲜的，可气度却极为自信，双目极亮，腰侧佩着蓝盈盈三尺长剑，从跳在台上的那一瞬间起，就如同在沉闷的大厅里掀起了一阵清风。
韩文清只沉默没说话，算是默许，北向坐的王杰希大眼微眯，轻轻道一句，“是条小龙。”
叶修显然也听见了，身子都没动，只笑笑，“可惜话太多。”
那青年也不在意，看众人算是默许了，便露出了清亮笑容，“我的剑舞需要有特别的曲子来配的，曲子我也带来了，可惜弹曲子的人生性畏寒，来不得这苦寒之地，我还要借一名精湛琴师，曲子不难，想来是过目便能弹，不知有那位兄台来凑个趣？”
王杰希似乎沉吟了一会，然后轻声唤了一声，“小乔，取琴来。”
立在王杰希身后的少年形容尚小，听当家一句唤，人整个都有些抖，哆哆嗦嗦地把琴抱了出来，放了半天才把琴扶正。
“师傅，我——”
“就你弹，那少年虽然比你虚长几岁，这种场面也是第一次来见，他都敢舞，你又有何不敢弹的呢？再不好，有我呢，你便尽力去弹好了。”王杰希语气清淡，威严十足却暗含鼓励，让乔一凡不由身得坐正了。
王杰希一手接过笑嘻嘻地青年递来的谱子，轻掷一凡琴前，“那么便叨扰诸君了——”
乔一凡轻轻拈过琴弦，他练琴已近十年，连琴中心法都练至七成，普通谱子他只要扫上一眼便能从指尖轻松流淌而出，前几个音潺潺流下，正如那位青年所说，这首曲子不难，前奏轻妙灵动，简单而明快，而台心中间的那位，也是中规中矩几个起势，但那动作的扎实和沉稳，已经逼近老将的风范。
至此乔一凡轻叹了一口气，想来今日自己总不算会让师门出丑，指尖也放松下来，但他瞄到下一行曲谱，生生骇到脸色苍白，一个滑弦，险险弹错一个音！
怎么会有这样的谱子呢，暖春之后是严冬，艳舞之后是战歌，欢欣后是屠戮，分明那些旋律都是幻觉，要用利刃生生打碎似的，那么多的尖锐和力量从冰层下破涌而出，生生要把所有的美好碎裂成粉屑，在用刃骨直刺出一个新的天地！
乔一凡已经坐不住了，不断有冷汗从鼻尖留下，仅仅是低沉而重缓的沉吟婉转，却暗含了那么多危险的杀机和愤怒，让乔一凡觉得每一刻都有可能暴虐而起，把整首曲子生生撕裂，把自己也生生钉死在这张七弦焦尾上！
而在台中的青年似乎浑然不觉，从第一个转音开始，他的剑就变了，每一笔都凛冽如极寒的风，划过面颊几乎要流出血来，那个笑嘻嘻的脸上是从没见过的冷静和认真，明亮而冰冷的眸子只能让人想到暗夜中的狼。已经有在座的宾客坐不住了，甚至有人已经握住了自己身侧的剑，从没见过这样寒意逼仄的剑舞，从没感受到这样肆意盛开的杀意。群龙一宴折十年阳寿，前人诚不欺我。
乔一凡觉得这首曲子已经活了，分明是之间烫热而危险的活物，随时准备跳起来重重咬他一口，他只能被动地被它牵着拼命向前奔走。
师尊高大如山岳的阴影投来，乔一凡暗暗咬了下嘴唇，就算断了手，也要把这首曲子给完整弹完！
“大眼家那个小琴师快不行了。”叶修斜倚在软榻上，动了动嘴唇。
一旁的孙哲平也皱了皱眉头，“阅历和心智都不够，驾驭这样的万军之曲，太勉强了。”
那个在剑影中穿梭的青年似乎什么都听到了，一个剑花挽开，以轻到不可思议的身形幻化成一连串不可思议的虚影，练成一片，便似有无数剑花同时盛开。
乔一凡的指尖颤抖了，他指尖流淌出的哪里是淙淙流水，分明是赤红熔浆！他的双手不禁不住地颤抖，天雷滚滚，怒涛狂卷，雷霆之怒，终于万钧，袭来——一滴红的耀眼的血珠从指尖流下，顺着琴弦，砸在了漆黑的琴身上。
在那一声“啊”还没叫出口之前，另一个更加清脆婉转的声音从帷幕后传来——
这居然是瑟的声音。
琴韵悠扬，多书大气磅礴之作；瑟音清越，常寄儿女情长。可这泠泠瑟音不仅衔接得天衣无缝，更是用清绵软音里藏匿了万马千军，可破金汤，可捣黄龙！
剑的光芒似乎感应到了浓烈的瑟声，变得光芒更盛，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，亮的让人张不开眼。
汩汩的曲调，似乎终于蓄足了势，飙出了一声凄厉高亢的呐喊，似流出了血泪，这是最后的一剑，前面所有辗转的风声战意，便都是为了这一击，当它出鞘，则必命中！
台中的青年却似乎定住了身形，几乎站在了原地，手中的剑不知什么时候没了，众人定睛再看了看，那把剑却又回到了青年手上，在瑟的余韵中，还在微颤剑正指向叶修头顶的红缨！随后才听见二十四声刺辣破空声响，一声连着一声传来，连绵成一片，在大厅上响成一片。
就在众人晃神的那一瞬间，这个青年向二十四个方向刺出了二十四剑！这是何等的速度，以至于声音都满了半拍传来！如果他真的对准了心口，试问有几个能够全身而退？！
众人脸上都挂上了巨大的震惊，随后一阵冷汗簌簌流了下来。
除了叶修。
他笑涔涔地看着面前剑指自己的青年，依旧纹丝不动，众人看时，那二尺软刃不知何时依旧缠上了呐柄长剑。
“还嫩了点，不过已经很不错了。”叶修抱歉似的笑笑，却并没有正眼看这个人。
那青年也似乎并不在意，龇牙一笑，露出两颗顶好看的虎牙，“蓝雨，黄少天。”
从那以后，这个名字再也没有退出这个群雄的舞台，一起陪伴着另一名字，闪耀在这片九州很多很多年。
“师傅——”乔一凡抱着琴，声音几乎快哭了出来。
王杰希声音依旧淡淡，听不出愤怒和高兴，“你要学的还有很多。”
“今年蓝雨很棘手。很，非常。”韩文清不是一个用词很多的人，他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而已。
陪在最后的叶修双手抱肩，喃喃道，“是棘手，比起黄少天，让我更在意地是那个谱曲人，”立刻又笑着摇了摇头，“不对，是最后那个操瑟的人才对。反正都是一个人。”
“那是个智谋深算的老将吧。”韩文清目光深邃看像远方。
“不对啊，那样的斗志和怒火，只能属于一个少年。”叶修拍了拍韩文清肩膀，“一个在策划着一场盛大复仇的少年。”
黄少天笑嘻嘻地把一双冻得通红的手攥进了手心，刚刚舞过剑的手还有一层暖暖的汗，“不是叫你不要出来吗，这里太冷，你说你弹不快的。”
“瑟的弦软些，还是弹得动的。最后那段太快，要是没有谱子相伴，我怕你会自伤。”喻文州坐在马车上笑得眉眼弯弯，低低在包住自己的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上轻轻哈了一口气。“我们走吧，到底会有人听得出来的。此地太冷也太凶险，不宜久留。”
有人站在城墙上看着白色的马车驶出城关，一张俊气逼人的脸上只是如霜冻般的冰凉，他抖了都帽檐，如同宴会上一样，把自己隐藏在深深的阴影里。
彼时嘉世尚在称帝，蓝雨尚未一战成名，轮回不过东国一块小小的封地，百花还在制霸南疆，还没有南蓝雨，北微草，西霸图，东轮回的说法，叶修还是倒提着一杆却邪，身着嘉世的烈烈红衣，转眼便会绝迹在风雪中去。
【江山九夜·复仇夜】
暗金色的伞尖抵在动脉上，身后是烈火连天，正如嘉世曾经的颜色。
那不可一世的红，被那人带到四陆九州，又被那人用新火吞噬殆尽。
伞尖轻轻转动，咔哒咔哒发出可怖的声音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
【江山九夜·称帝夜】
他站在钟塔之上，细密的雨冰冷地拍打在身上，突然觉得很舒爽。
长刀横立，连风到这里都割成两半，脚下是他的军，他的民，他血染的胜利。
孱弱的白衣是那么威仪十足，虽然被很多人轻视和不屑，他终于站在了这里，仿佛神祇。
没时间了，就是个脑洞，本来想把九夜写成：兴欣，蓝雨，微草，霸图，轮回，百花，烟雨，虚空，呼啸的~~~~九个小段子，文力不足，时间也不足~~可能就END了，随意看看吧，照旧一刀流，速成，没修改。